祁连县青海的贫困县，位于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北部，地处祁连山南麓中端，祁连山横贯全境。
暑假期间，我随妈妈单位的人和一些北京的优秀小学老师到青海祁连县的一所小学支教。
（一）
祁连第二寄宿制完全小学是祁连县的一所小学，当地人简称“二完小”。近两年祁连县通过六七月份数亩金灿灿的油菜花稍稍拉动旅游业。旅游季里，游客们一批接着一批。他们眼里的祁连，满是纯净的空气，连绵的雪山，蜜蜂蝴蝶吵吵闹闹的油菜花和青稞草……但祁连除了是景点，更是当地孩子们习以为常富饶贫穷都离不开的家园。
小学里一千多名学生，八百多名农牧民家的孩子，大多数家里条件不太好。学校师生比例约为1:30，远远低于国家的县镇标准1:21，尤其紧缺英语和音美老师。自三年级开设英语课，四个年级仅靠两名英语老师教。
经过五个小时车程后，我们于7月18号终于到达学校。当时门口正在修路，沙土和石块堆在几口相差不过几米的井边，没安井盖。井里的管道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土，管道下面阳光也照不到，漆黑一片，让人看了瘆的慌。
走进校园，正对着一根旗杆。由于刚下过小雨的缘故，暗红色的旗子紧贴在旗杆上。旗杆后面是学校主教学楼，共四层。楼大厅两侧墙上贴着周敦颐的《爱莲说》和一行类似于校训的大字，楼道墙上还贴着《弟子规》——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四小句为一帖，一层楼里贴了十几块大牌子。楼梯口贴了安全逃生路线图，白底，绿色的方形代表班级，配有黑字和红色的着重标记。一起同行的老师看后都直呼惊讶，因为在大家心中，学校应该是电视硬屏中所显示那样：贫困山区的小学，低矮平房、落后的校园设施等。
学校有两栋教学楼，男女生各一栋宿舍楼，一个食堂。学校还有一个大操场，十几个乒乓球台，条件非常不错。这里的伙食特别好，每顿饭都有荤菜，青海少见的蔬菜，这里也每顿都有。除此之外，一三五还配水果，二四搭酸奶。回北京我跟朋友说在这里的饭食，把他们馋得够呛。
“二完小”的校长姓李，蒙古族，皮肤黝黑。他给我的印象是：每天无论到哪都带个大墨镜，穿套黑西服。”听说这位李校长很厉害，是从牧区学校调到这来，入职后不久，就将学校成绩“变”成了全县第一。学校大到校规校纪，住宿准则，小到洗碗擦桌用哪块抹布都由李校长和其他校领导查询资料后确定。
（二）
18号一天，是从北京过来的老师给上示范课。第一节是祖老师的语文，给五年级的学生讲《威尼斯的小艇》。我坐在靠近门口那一排，右边是一个男孩，不爱说话，一节课除了自己读书和全班回答问题之外就没说过一句话。这篇课文我以前也没学过，所以我斜斜眼，瞥瞥他的书。男同学察觉到了，转过头来对我羞涩一笑，把书向我的方向侧了侧。我也很礼貌地回给他一笑。
在课堂上，同学们回答问题非常积极。小时候我们回答问题是喊出来，动作都很夸张。这里孩子们也不例外，同学们齐声说话时也扯着嗓子喊，一个个下巴向上扬，小脸红彤彤，声音震得你耳膜发颤。
我知道，如果想了解这些孩子，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听课。于是我又跟着老师们去听李老师的数学示范课。
数学课讲关于长方形拼接后算周长距离的一些公式。孩子们对新东西接受得很快，李老师看他们念公式都是“括号三加五括号乘二……”，不规范，于是就教他们读四则运算的标准方法，看同学们反应就知道之前肯定没学过。但全班一起读两遍后，下面回答问题的孩子就都会用了。大多数孩子们很积极，老师一提问，下面的手就举成了一片小树林。有些孩子没想好就抢着举手了，有一道并不难的题，完全可以通过数边找出正确答案，同学们却热热闹闹报出了八九种答案，虽然正确答案只有一个，但是他们的学习热情还是感染了我。
第二天我们去听当地老师上课。第一节是语文课，教课的是位年轻的女老师，披肩卷发，带眼镜，在我们大家都里里外外套了三件的时候她穿了条白纱裙。上身是蓝绿色的类似于西装的外套，很是正式。乍一看，挺像我的班主任在我们照毕业照的时穿的衣服。课文题目是《将心比心》,大意是教育孩子们要时时刻刻站在别人的角度想问题，理解对方。后来，老师下课告诉我们，她选这个题目是因为前两天班里一个男孩的妈妈突发情况去世了.同学们尽管知道这件事却还是故意去问那个男孩他妈妈怎么了，弄的男孩很伤心。
听到这儿，我心里一颤，老师说的那个男孩我刚才注意到了。他看起来和大家一样，努力平平静静地听课、读书、回答问题，除了不属于特别积极的那种“坐不住”的孩子外，完全看不出来他刚经受了丧失至亲的悲痛。
（三）
独自回宾馆的路上，我开始想如何上英语课。我没有书，也不知道他们学过什么、想学什么，只能问问路上碰见的孩子，再根据他们说的去准备。
路上碰见两个女孩儿挤着向前蹭着走，我看着她们面熟，便问她们：
“你们是五年级的？”
“嗯啊！”
“你们不住校啊？”
“嗯啊！”
我想想，五年级的孩子也学过两年英语，或许能给我点线索。
“你们三年级开始学英语是吗？”
“嗯啊”
“你们学过什么呀？”
她俩低头笑笑，保持缄默。
“随便说一个单词也行！”
她俩还是不理我，开始问我来祁连住哪儿，来干嘛。我回答完她们的问题刚想接着问，结果她俩在一个岔道口拐走了。
第一次寻找上课的主题——失败......
拐过去我又遇到三个小男孩，他们都是一脸的鬼机灵样。
“他们几年级呀”
他们嘴里像含了糖，腮帮子鼓起来含含糊糊的说“三年级”。我想三年级就是我上课的对象。
“你们上课学什么？有想学的吗？”
三个男孩一脸坏笑，溜进路边的一个小破院踢石头去了。我站在院门口走也不是，等也不是，最后还是扭头回宾馆了。
很无奈，第二次寻找上课的主题——失败！
孩子们在津津有味的享受着美食作者供图
晚上去学校食堂吃完饭，我们去宿舍楼参观，发现多数屋子是空的，好多孩子去楼下玩了，剩下的孩子几个屋聚在一起。小十个孩子挤在一张桌子前，半趴在桌上不知在干嘛。我们走进来想和他们聊聊天，妈妈同事问他们外语怎么样。田田接过话来说她的英语好，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田田是妈妈同事的女儿，八岁多，我觉得她算是“城市女孩”的典型。有点臭美，很机灵，喜欢说话，在陌生人面前都不会怯场，嘴角总是上翘，整天欢天喜地的样子，挺可爱。
站在孩子群中，田田格外显眼。其他孩子一直安静地看着她，脸上挂着害羞的微笑。许久，终于有个男孩半嘟囔地说了一句：“我英语也好！”
这个男孩十一岁，上五年级，个头不高，站直和八岁的田田差不多，满脸孩子气。他刚说完屋里其他孩子就“哦”得起哄，男孩大概有点后悔，扭过头想躲出屋去，被门口几个朋友拦住，转过头来靠在门口的床柱上。男孩这么一说，田田有点来劲，加上其他老师也想听他们说英语，就鼓励他们对话。田田问呀问，男孩们挤在一起就是不答，叽叽咕咕用我们听不懂的青海方言说来说去，周围有些男孩也是一副叽叽喳喳欲说未说的样子，推推他：“说呀说呀！”后来引得肖经理也来了，还拿着盒扑克“悬赏”说：“你们宿舍的娱乐就靠你了！”
就这样带着鼓励带着催促走了几个屋子，嘻嘻哈哈的孩子们最终还是说了一点。
到后来，我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不会做自我介绍，问他们学了什么，往往只说单词。我灵机一动：明天就讲做自我介绍吧！
出了宿舍楼，天已经半黑了，远处传来孩子们说笑的声音，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回到宾馆已经快九点，累了一天，我瘫在床上想我的课。我还想做个幻灯片，可是妈妈占着唯一的笔记本，准备着她的讲座。我趴在下午被田田弄乱的被子上，用手机列着提纲，等着妈妈“让位”。
九点半多妈妈终于把电脑让出来，还要催我十点钟睡觉！我嘴里应付着，飞奔到电脑前新建幻灯片，把字打的大大的，再上网搜索图片。半个多小时后我迷迷糊糊地躺倒了床上，自我安慰着：不就是在五十几个小毛头跟前说说话吗，我听了九年的课，也该试着讲讲了……很快，我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下午两点多，我们站在旗杆下等着三年级的英语老师时，我才突然开始紧张，就像早上听课的学生似的，怯怯的跟在老师后边，挤出一点笑，蹭着进班。老师是个女老师，也是蒙古族，一路上跟我说：“不必紧张啊！”走进屋来她帮我做开场白：“同学们，今天我们跟这位姐姐一起上一节课好不好？”
“好——”
我霎时间感到了一种安心。
我像每次政治历史课做课前演讲那样把学校班级姓名打在首页ppT的右下角，字很小，但冥冥中觉得有了些依靠。我低头看看表，两点半了，台下已经安静。同学们说这节课没有上课铃，我深吸一口气，未等这口气吐完我就急着开讲了。
我先让他们用中文做自我介绍，等了好一会，一个脸圆嘟嘟的小女孩举起了手，她声音不大：“Mynameis…”一句话结束就不再说了，我一愣，说你们可以用中文再多说点。她不说话了，其他孩子们也不理，我只好放出原本准备好用来作总结的ppT，以此来启发他们自我介绍可以包括什么。我期待地看了看台下，还是鸦雀无声。我有些灰心了，想起昨天祖老师在与当地老师讨论时说的一些经历：自己教书有三个境界，第一个境界是好课仅仅是课程顺利，全然不顾孩子们能否接受。当时我就心想，连第一个境界都不是，即使踮着脚，跳啊跳，也够不着，未来的路任重道远啊！
我深吸一口气，接着放下面的ppT，一字一句地教他们如何介绍姓名，年龄，家乡和兴趣爱好。每个句子叫三四个同学根据自身情况重复。孩子们一改前几天全班齐声回答时扯着嗓子喊的音量，声儿小的似蚊子叫。一个第一排的女孩声音实在太小，提高了即便音量后仍只能半听半猜。我学着我的老师上课时的“技巧”，问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同学能否听清她在说什么，孩子们都煞有其事地摇摇头，忽闪着他的大眼睛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