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时间为：2022-06-28
现在的父子岭小学
40年前的校园
□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徐颖
三间教室，装下六个年级，不同年级在一起上课；学生用的是老师手印的课本；教室里出现了一头猪，学生告诉张英才是余校长养的，张英才“看看猪，看看学生，心里很有些悲凉”……这是作家刘醒龙在1992年发表的小说《凤凰琴》中对“界岭小学”的描写。2011年，他以《凤凰琴》为基础创作长篇小说《天行者》，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这两本小说被认为是完整展现20世纪后半叶中国乡村教师命运与中国乡村教育史的文学作品。
界岭小学在哪？6月26日，《凤凰琴》《天行者》原型地揭牌仪式，在英山县父子岭小学举行，作家刘醒龙正式向外界公开承认“界岭小学”原型地就是英山县父子岭小学。近日极目新闻记者探访了父子岭小学，与30年前文学作品中描述不同，这里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校长教书39年
舍不得退休
父子岭位于湖北、安徽交界处，是湖北英山县白崖寨下、巴水源旁，武汉至安庆六安两地，千年陆路商道上一座长不过两三百米的山岗。“一对父子来到这里开荒，留在这里繁衍生息下来”，这是当地关于父子岭得名的传说。
从山下顺着盘山水泥公路，汽车可直达父子岭小学。
6月25日，揭牌仪式的前一天，极目新闻记者提前来到父子岭小学探访。只见由刘醒龙题写的“《凤凰琴》《天行者》原型地”的石碑立在校门左边。一位皮肤晒得黝黑泛红的中年男人来接我们，他就是父子岭小学的校长郑建新。
郑建新把记者带到会议室，会议室的墙上挂着刘醒龙书写的一首小诗，“凤凰琴悠小界岭，天行者耀大别山，三十七年纷纷事，默守红旗吾意间。”郑建新介绍，“这是刘醒龙2020年8月来到父子岭小学时写的，那时我来学校工作37年，到今年，已经是第39个年头啰！”
和郑建新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叶伦友老师，今年65岁，2017年从父子岭小学退休，申报“银龄计划”返聘到学校继续教书。
郑建新今年也59岁了，按说明年可以退休，但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延迟退休，“我是高级教师，可以申请延长到65岁退休”。他的老婆和儿孙都在武汉，郑建新平常一个人过，就像个单身汉。“儿子跟我说，搞工作搞了一辈子，是时候歇歇了。但我舍不得离开学校，到城里去也住不惯。放假的时候，到武汉住不到两个星期就想回来了。”
校长感念恩师
忍不住哽咽
郑建新是土生土长的英山父子岭人。他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他回忆，他和哥哥在这里读书的时候，家里没有粮带，每天中午就在学校饿一顿。“有一天班主任老师问我，你中午吃饭了没有？我说我吃了。老师把自己的饭票往桌上一拍，生气地说，你吃了？你骗谁啊？我刚从你家里走访回来，你兄弟两个中午从来没吃过饭。”当时班主任老师把自己的饭票给了他。
讲到动情处，郑建新忍不住哽咽，摆摆手，像个小伙子一样跑出了会议室，又回头跟叶伦友说：“你来说吧。”
1984年，郑建新来父子岭小学当乡村教师，那时才21岁，叶伦友比他来父子岭小学更早。
在叶伦友的记忆中，当时教室是土坯房，破烂不堪，四面透风，桌椅板凳都是从山上砍树自己做的，有的树长弯了，桌子就是弯的。老师、学生睡觉都是用农村土砖垒成的大通铺。印象深的还有吃水难，每天上完课，老师和学生有的拿桶有的拿盆，到有水的地方去打水，最远的取水地要走1.5公里。
擦干了眼泪，郑建新又回到会议室。他说：“我也是农村的孩子，从小受苦受多了。吃了苦中苦，更珍惜现在的工作。我上学时，我的老师是那样爱护我，所以走上教育工作岗位后，我也要那样待学生。”
1997年，郑建新转为了公办教师，此后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这个山岗，但他都没有走。“从来没有想过离开吗？”记者问，郑建新有些激动，“我们是本地人，如果我们都离开了，谁还会愿意跑到这山岗上来教孩子们呢？”
“我对这个学校有感情，对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片瓦都有感情，这里倾注了我一辈子的心血。”说着，他又停了下来，好像在慢慢回味这39年的岁月。
作家被山村小学
一面红旗震撼
6月26日，父子岭小学迎来了《凤凰琴》《天行者》原型地揭牌仪式，现场很热闹。郑建新显得既高兴又紧张。
记者们前一天采访了郑建新，这一天就围着刘醒龙采访。刘醒龙对记者说，郑校长的样子，越来越像小说中的余校长。
“为什么说这里是原型地？”记者问他。刘醒龙回忆，1983年的一天，当时他在英山县文化馆工作，随同事一起到父子岭公社帮忙建设文化站。“有一天黄昏，我信步爬上山岗，看到山岗这边有一所学校，一面国旗在风中飘扬，旗杆是用三棵松树绑成。这个场景非常震撼，很长时间里，一直存在我的脑海里。直到1992年初，我创作《凤凰琴》时，它自然地进入到我的作品里。”
2020年8月，在英山县举行纪念作家姜天民的文学活动，文学界同行一起吃饭，偶然谈及《凤凰琴》有没有原型地这个话题，他一时激动，脱口而出：“小说中的界岭小学，就是英山县父子岭小学。”
当即，大家临时起意到父子岭小学看一看，听校长郑建新讲了在父子岭小学的从教经历，大家很感动。学校里，还有一位50岁的代课老师金利珍，查出了宫颈癌，做完手术，学校让她至少休息一个月，但她不到半个月，又回到学校上班了。她说，她带的是六年级毕业班，不能耽误了孩子们。大家听说了金老师的故事，也被深深震撼。当时就有人感慨，这就是《凤凰琴》精神的延续啊！
学生希望长大后
能当老师
在6月26日举行的揭牌仪式上，英山县委副书记、县长王海霞表示，英山县将充分利用好《凤凰琴》《天行者》原型地宝贵资源，打造文化地标和文化名片。据介绍，学校的几栋校舍进行了重新装修，分别取名为凤凰楼、凤栖楼、凤烛楼、凤鸣楼。
记者用手机镜头拍下这焕新的校舍——培训室的电子大屏不输城里；学生宿舍干净整洁，孩子们的小床上还有他们喜欢的布娃娃；教师宿舍一室一厅，可以满足青年教师的居家需求；校史馆里陈列着从父子岭小学走出的英才，有英山县第一个考入清华的研究生，还有因学校减免学费而重新获得求学机会的学生，后来成为优秀企业家，反哺学校捐款的。
今年25岁的程样，两年前从黄冈师范毕业，通过湖北农村义务教育教师考试，来到父子岭小学教书。她说，刚来的时候，觉得这里条件还不错，就是位置有些偏远。
郑建新说，陆续有年轻人考到这里当老师，也陆续有人后来又考走了。“年轻人有更多的选择，我们尊重他们的选择，但我们还是坚守在这里。大山里留守的孩子需要我们。”
也有附近的家长听说父子岭小学教学质量高，把孩子转学过来的。今年12岁的张春燕，就是四年级时转学到父子岭小学上学的。记者问她长大之后的理想是什么？她说：“长大之后，我也想当一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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