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时间为:2024-03-16
3月13日早上,一声轰然巨响将李成(化名)震醒。
他住在河北燕郊小张各庄村小区一号楼,坐北朝南的卧室窗户,直面了这场冲击。
窗外100米处的十字路口,学校、公园、写字楼、城中村、住宅楼相邻,爆炸的四层建筑也位于此。
据三河市应急管理局通报,3月13日7时54分,三河市燕郊镇一四层建筑发生爆燃,事故造成7人死亡,27人受伤。现场视频显示,这栋建筑三分钟内发生两次爆炸,期间有巨大火球喷出。
8点左右,北漂们已经从燕郊通勤进京,学生也已进入学校,遭遇事故的,是白天黑夜都生活在这座“北漂睡城”的人们。他们是小商铺生意人、上班族,照顾孙辈的老年人、城中村的流动人口,定居生活在京郊小镇的普通居民。
14日,河北省三河市燕郊镇爆燃事故调查专家组组长刘福来介绍,爆燃事故原因初步判断为燃气管道泄漏。
事发第3天,轻伤患者陆续出院,爆燃的建筑开始修缮,受损的房屋也进入评估安置阶段。
事故现场进入修缮阶段郝莹摄
路过老人重伤送入ICU
沈丽是事故建筑旁一餐厅的员工,13日早上8点过后,她去上班,只看到被烧黑的店面。楼内商家众多,迎宾路一侧有拉面店、肉饼店、花店和拉丁舞培训学校,楼上是一家招待所,塌了一大半。
沈丽上班的店铺,在紧挨着招待所的一排平房里,开着牛肉粉、驴肉火烧等小吃店,事发后广告牌被火烧掉了。招待所另一边,转角处学院大街一侧有炸鸡店、糕点店,楼上是台球室、瑜伽馆,爆炸后,墙面脱落、房顶被掀开,建筑框架裸露在空气中。
发生爆炸的建筑在十字路口的东北角,隔着南北向贯穿燕郊的迎宾路,对面是商住两用文化大厦,再往后,便是燕郊口碑极佳的小学——三河市第六小学(简称六小)。学校高年级孩子7点半到校,每天早上,都有孩子和家长在这里吃早餐,商家也早就开始营业。
“还好当时孩子已经送到学校了。”伤者张秀娟的家属感叹。13日早上,70岁的张秀娟(化名)像往常一样送外孙去学校,返家途中路过十字路口,遭遇了爆炸。
张秀娟被就近送往京东中美医院,经过检查后,确诊右脑颅骨骨折,面部、耳部受伤,手部也被建筑碎片砸伤,送入重症监护室治疗。
和张秀娟一同在重症监护室治疗的,还有65岁的肖忠毅。
一大早,他就来到六小对面、燕郊公园的北门空地前,等一份工作。这里是燕郊的一处零工驿站,三三两两聚着人,自行车上挂着“刮腻子”“刮水泥”“保洁”等纸牌,附近的农民工、中老年人在这里找日结的工作。快到了孩子们上学时间,“好活儿”已经没了。没找到工作的肖忠毅也离开驿站回家,经过十字路口时,爆炸发生了。
14日上午,京东中美医院的ICU门口,肖忠毅的孙子再次来到病房探视,从重症监护病房出来后,家属询问,“你爷爷是不是还挺好的?”他点了点头,沉默着。
受到冲击的老居民楼
爆炸发生后两个小时,李成壮着胆子回了家一趟,取些家人需要的衣物、必需品。
“我们家窗框掉了,玻璃没碎。”李成庆幸地说,家里刚装修完不久,花近4万元新装的玻璃是防爆的,挡住了冲击,妻子和老母亲只是受到惊吓,没有受伤。
受损的房屋内部郝莹摄
李成居住的小张各庄村小区是燕郊最早修建的一批小区之一。建成于1996年,李成于2011年购买后入住。近年,邻居纷纷开始重新装修,想住得更舒适一些,“我们这栋,光我知道的就有三户刚装修完”。
装修时,李成发现,老建筑地基浅,时间久了地面也有沉降。“我敲那个地面,有咚咚的声音,就是空的。”他便撬开地坪,重新浇筑了水泥。“我这次装修不含家具、电器,花了快25万。”
原本,他认为房子的优势很明显,附近有医院、学校和公园,基础设施完善、配套齐全,再加上迎宾路宽敞畅通,是燕郊的主干道,地下还在修建北京地铁22号线,未来会十分方便。
但后来,地铁工程修到小区附近,“通风口工地的位置,就在我们楼和村委会之间的空地上,距离不到10米。除了施工的噪音扰民,我们更担心对老居民楼地基的影响。”
爆炸发生后,这样的忧虑更重。
“邻居他们窗户全碎了,家里房子开裂,装修、家电都砸坏了。我家看着稍微好一些,但毕竟是老房子,看着再没事也不敢住进去。”
下午五点左右,当地领导来到小张各庄村小区慰问住户,随后,李成一家被暂时安置到宾馆入住。
“燕京之郊”的老人
事故当天下午两点,在北京读书的尹雪坐上回燕郊的高铁,她的姥姥姥爷住在小张各庄村,房屋在爆炸中受损。
幸运的是,房子距离爆炸位置稍远,只有卧室的窗户玻璃碎了,两个老人没有受伤。“我们现在就把卧室门关了,住在客厅。”
晚上九点,街道办工作人员上门检查了尹雪姥姥家的窗户,次日早上八点,再次来她家进行测量,“说是后面会统一换新。”
尹雪一家不是本地人,住在这里是因为燕郊离北京更近,身患重病的老人方便看医生。“这边医疗条件也不错,有个小病去医院也挺方便。北京房租太贵了,住这里才能负担得起。”
在行政区划上,燕郊镇属于河北省廊坊三河市。历史上,因春秋战国时地处燕国都城,也就是因北京城郊而得名。由于其紧靠北京顺义区,与通州仅隔着一条潮白河,地理位置优越、房租低廉,成为了“北漂”们停留的地方。
2021年,有数据统计仅通州白庙南检查站通道,每天往返通勤人数就超过4万人。
在通勤近两小时的北漂打工人身后,是需要养老的父母和学龄儿童。“六小算是燕郊最好的小学了,我们这里也属于学区房,年轻人要上班,家里老人就来照顾孩子。”
文化大厦和小学之间的村道郝莹摄
林强介绍,“我们邻居爷爷就天天去六小接送孙子,他去送孩子路上闻到了煤气味,爆炸的时候,他刚送完孩子进门。特别后怕,说再晚回家一会,就不一定能回来了。”
初判为燃气管道泄漏
三年来,燕郊发生多起有人员伤亡的爆燃事故。
2022年5月16日,河北三河市燕郊行宫东街道二三小区15号楼一住户发生燃气爆燃事故,现场2人受伤。
2022年6月24日9时20分,河北廊坊三河市燕郊镇福成尚街底商发生液化气罐爆炸。事故发生后,当地127名消防救援人员全力搜救,事故共造成22人受伤,其中2人经抢救无效死亡。
事故发生的一个月前,2月21日,河北三河市组织召开全市安全生产集中整治月行动工作会议。
会议要求,要汲取节前节后全国各地安全事故教训,从严从实从细抓好本地本行业领域安全生产工作,深入分析研判风险变化,严密落实各项安全防范措施,坚决防范化解重大安全风险,扎实抓好当前一段时期的安全生产工作,确保不发生安全生产事故、确保不发生有影响的安全事件。
14日16时30分许,河北省三河市燕郊镇爆燃事故调查专家组组长刘福来介绍,爆燃事故原因初步判断为燃气管道泄漏。
刘福来介绍,爆燃事故引爆点的位置位于炸鸡店所在的整体建筑结构,但具体是哪家门店还需后续调查。燃气管道泄漏点距离地表有一定深度,正在精确检测泄漏点。
三河市应急管理局局长纪宏图介绍,燕郊镇较早地开通了管道燃气,地下管网比较复杂,老的管网已经使用20多年,埋藏最深的位于地下12米,事故调查难度较大,难以确定是单点泄漏还是多点泄漏。爆燃事故与部分经营业主操作不当没有直接关系。
事故建筑开始修缮
事故发生后,三河市第六小学正常上课。家长从村道、小巷绕行接送孩子上下学。
14日下午,记者在现场看到,事故路段仍然处于封闭状态。爆燃建筑四周搭起绿色围挡,进入修缮阶段,旁边北欧小镇小区也在开展修缮工作。有住户在警戒线外张望,他们的房子受损严重,不能回去取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
爆燃建筑外搭建起绿色围挡郝莹摄
迎宾路西侧的小巷,每个巷口都拉起警戒线,并有工作人员把守。封控区内房屋没有受损的住户还在家里,由于燃气没有恢复供应,不能开火做饭。住户可以外出买饭,进入时则被严格询问,并要求不得随意出入。
小张各庄村是燕郊镇最大的城中村,统计数据表明,小张各庄村流动人口达9300多人,常住人口达10867人。居民们绕行的村道,位于文化大厦和六小之间,由于大路不通畅,汽车从狭窄的村道穿过,时有拥堵,再往里走,两侧的餐馆都已开门,蔬菜、熟食和面饼在商铺门口外摆。
燃气没有恢复使用,餐馆做饭用的是电,没有炒菜,只能买牛肉面、粉等食物。
路口两边,是村口的集市,摆地摊的商贩紧挨着,衣服、五金、锅碗瓢盆、日杂百货挤在一起,卖衣服的阿姨把衣架挂在背后的绿色铁丝网上。
铁丝网背后是六小的操场,穿着蓝色校服的孩子们在绿茵场上奔跑,仿佛生活已经恢复了正常。(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李成、沈丽、张秀娟、肖忠毅、尹雪、林强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