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日报记者栾静吴璟
3月11日,像往常一样,吃过午饭,绵阳平武县泗耳藏族乡党委书记吴晓玲散步到距乡政府百米远的小学。教室里,一架旧风琴静静地立在角落。琴盖上重重叠叠的“小手印”让人联想到奏响这架琴时的愉悦和感动:在这所仅有6个学生的学校里,只有吴晓玲偶尔客串音乐老师时,孩子们才能听到琴声。
然而今天,兴冲冲坐到风琴前面的吴晓玲发现,好几个琴键都“哑”了,怎么按也不出声。望着“哑”风琴,吴晓玲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泗耳藏族乡中心小学——这是平武县最偏远的小学,6名学生加上2名老师,被外界称为最“袖珍小学”。当天,记者走进“袖珍小学”,探访背后的故事。学生从19个变成6个
泗耳藏族乡位于平武、北川、松潘三县交界处,全乡面积500多平方公里,常住人口600余人,只有一条时断时修的泥泞路通向山外。我们早上8:30从成都出发,抵达泗耳已是下午15:00。
学校不大,操场不过70平方米,四间教室中有三间都是空着的,唯一启用的一间教室里,整齐摆放着6套桌椅,6个孩子正兴高采烈地把椅子搬出教室,围成一圈。校长邱益涛正要教孩子们玩一个“抢椅子”的新游戏。“最大的是陈思静6岁,记忆力好,学古诗几遍就会背了;最小的林亚军3岁多,才来学校不久……”站在一旁,吴晓玲给我们一一介绍。
既然是中心小学,为何只有6个学前班的孩子?
原来,泗耳藏族乡只有泗耳村、茶坊村、杨柳村三个村。但除了乡政府所在地茶坊村外,其他两个村均相隔很远。“杨柳村来回一趟要三天时间,哪个把娃娃送这么远读书?还不如就近选个其他乡镇的学校。”吴晓玲说,三年前,学校里还开设了六年级和一年级,共19名学生。后来六年级学生毕业,其他孩子也一个个相继转校。“家庭条件好点的,基本上都转出去了,泗耳确实太偏远了。”吴晓玲叹了口气。
留下的6个孩子,年龄都不到7岁,分开教学不现实,学校就组建了一个学前班,让他们在同一教室上课。“有三个孩子年龄稍大点,就学语言、拼音、数学和英语,年龄小的就以游戏为主。”吴晓玲说,学校按规范开设了朝会早读、课间操、写字训练等课程,也有类似体育和健康的“公共课”。
因为有两个学生住校,学校还专门聘请了一个阿姨,给孩子们做饭,照料日常生活。24岁校长坚守4年
下午16:00,放学的时间到了。四个走读的孩子被阿姨一一送回家,住校的则在邱益涛的监督下,开始看书复习功课。“我的‘业余’生活也是看书。”邱益涛说,自己正准备“专升本”,孩子们下课后,他就自己“上课”。
少了孩子们的嬉闹声,校园顿时变得很安静,就连校外几十米远的河水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快四年了,你怎么坚持下来的?”邱益涛说,这个问题曾很多人问他。
2010年,大学毕业后邱益涛参加了平武教师的公招,被安排到泗耳任教,前来接他的是学校前任校长。“我现在还记得,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要我做好心理准备。”
但直到车辆穿了一个又一个隧道,走了一条又一条泥泞路后,邱益涛才意识到“像是被发配边疆了”。
“我爸当时就说我肯定坚持不下来,喊我早点辞职,另找工作。”邱益涛说,自己性格外向,喜欢旅游,喜欢新鲜的事物,在5分钟就能走完的泗耳常住,确实是个考验。
不过,或许是被内心里的责任感牵绊,邱益涛就一直呆到了现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大学毕业生潘杰。
偶尔邱益涛也想放弃,但总是不能下定决心,“这学期又有一个学生转学走了,但没过几天,又转来了一个。所以,你看,如果连我们都走了,这几个学生怎么办?”
如今,24岁的邱益涛是平武县最年轻的小学校长,虽然,他的学校只有6个学生。为一个学生开设一年级
“帮我们多报道下,这两个老师太不容易了,年纪轻轻的就呆在这里,连对象都找不到。”采访最后,吴晓玲半开玩笑地叮嘱。她直言,这个请求里也暗含了一些“私心”。“如果帮他们安家了,一时半会就不会走了。”
为了孩子,吴晓玲不想两个老师走:“只要还有一个娃娃,‘袖珍小学’就必须持续下去。”
再过几个月,学前班里年龄最大的孩子陈思静就满7岁,可以升读一年级了。陈思静父母长期在山里种药材,不能下山,希望她继续在学校寄读。邱益涛说,学校已经决定,下学期开学就为陈思静教一年级的内容,“只要有一个学生,我们就教一个学生。”
老师们的决定,让吴晓玲特别感动:“因为这两个老师的坚守,才让我们这个‘袖珍小学’更有意义。”但一直让两个年轻的老师守在山上,似乎也太难为他们了。对此,吴晓玲建议,“是否可以考虑泗耳的特殊情况,把这里作为一个试点,让新教师到这里培训锻炼,而不是让某一个老师一直呆在这里。”
这一建议有望实现。
据平武县教体局局长孟国义介绍,考虑到全县一些偏远学校的特殊情况,县上决定以5年为期,对年轻教师进行轮换,逐步让坚守偏远乡镇的老师调到条件稍好的学校。此外,再过几个月,县上还将给泗耳配备一名年轻老师。记者手记他们最需要什么?
□栾静吴璟
6个学生,2名老师,泗耳乡中心小学其实并不是名符其实的小学,因为最大的孩子也才6岁,都还没上小学一年级。
我们想象着这个学校多么贫困,但当我们花了6个小时到达时,才发现跟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给孩子们采购学习文具、篮球和象棋时,我们实在怀疑这个大山里的小学校会不会有篮球场。事实证明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这里的确很偏远,环境也比较艰苦,但学校竟然还有个篮球场,也有乒乓球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孩子们是幸福的。小学校紧临乡政府,二层的楼房算得上当地比较好的建筑了。为了他们仅有的6个学生,城里的大学生老师为他们驻守,学校还专门请了一个阿姨负责他们食宿。学校虽小,但给孩子们提供了一个选择,可以不用去几十公里外上学。
他们常常被爱心包围着。因为偏远,因为“微小”,这个小学校似乎颇有名气,前来探望孩子们的爱心人士也不少。孩子们身上的新衣服是别人送的,课间时也有一盒盒崭新的橡皮泥供他们玩耍,一间教室里散落着许多没开封的各类图书。
但看着他们,我们依然会有种说不出的疼惜。虽然我们的教育没有放弃一个孩子,但跟城里的孩子们相比,差距是明显的。他们能享受到的教育资源有限,更谈不上优质教育了;他们也不能与更多的小伙伴共享童年的乐趣。这真的是解决了教育的公平和有效性吗?流失的学生或许可以告诉我们更多。
两个老师,也都才20多岁。他们正值青春年华,也要拥抱理想。难道他们的教育理想就是这样的吗?在钦佩他们守护孩子们的同时,我们不禁感到有些心疼。
有孩子的地方就该有学校。除了不放弃每个孩子以外,是不是应该真正想法解决教育布局的合理性、有效性,从布局上真正解决教育的公平性。尤其像这样偏远的农村学校,需要更多的新鲜血液——他们需要有现代教育理念的好学校,需要专业而尽职的好老师,也需要与更多的同伴们成长的快乐。
我们期望更多人投以爱心的同时,能带给孩子们一个公平、均衡的教育起点。我们期望有一天,小学校的学生不是从19个变成6个,而是从6个变成19个、190个。那时,孩子们将会更多地享受到教育的乐趣,均衡教育带来的好处。
也许,这才是孩子们最需要的,才是老师们所向往的,才是教育所应该做的。